動向新聞訊近日,武漢某企業在東京鬧市投放戶外廣告,稱武漢為世界櫻花之鄉,并邀街頭過客到武大賞櫻。武漢大學校史研究專家吳驍對此撰文痛批:商賈不知亡國恨!原文如下:
商賈不知亡國恨,跨海亂炫彼國花
——從“武漢,世界櫻花之鄉”的虛假廣告說起
近日,筆者所居住的城市、正在著力打造“新花城”的華中重鎮大武漢,又弄出了一個大新聞——本市的某家互聯網金融服務公司在鄰國日本首都東京街 頭打出廣告:“Tokyo看到冇?武漢,世界櫻花之鄉,歡迎來武大賞櫻!”看到這條消息,筆者實在是瞠目結舌,無地自容!既為這條廣告本身的低級錯誤與嚴 重失實感到荒唐可笑,同時也對其以極不妥當的方式令武漢市與武漢大學因“躺槍”而蒙羞深為不悅。
眾所周知,櫻花是日本的“國花”之一。過去曾有一種廣泛流傳的觀點,認為櫻花原產于中國的喜馬拉雅地區,大約在唐代時傳入日本,筆者以前也對此 信以為真,但直到去年看到了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博士生劉夙先生的一篇科普文章《都別爭了,櫻花起源于哪里得聽科學的》,方才明白——起源于喜馬拉雅地區 的櫻花只是“野生櫻花”,當這一物種在數百萬年前擴散到今天的朝鮮半島和日本列島時,地球上尚沒有人類存在,其起源地也就無所謂國別之分。而我們今天通常 所談論和觀賞的櫻花,實際上是指現代意義上的“栽培櫻花”,與野生櫻花有著極大的區別。基于分子生物學技術的研究表明,就目前的絕大多數栽培櫻花品種而 言,其育種核心種“大島櫻”乃是日本所特有,在中國甚至都沒有野生分布,因此,“現代栽培的觀賞櫻花”實際上是源于日本,這是一個顯而易見、顛撲不破的基 本事實。
日本人對櫻花的狂熱喜愛,這是舉世皆知的。數百年來,日本人在幾種野生櫻花的基礎上,不斷通過園藝雜交精心培育出很多新的優良品種,最終形成了 一個異常豐富、多達300余種的“櫻家族”。特別是其中名氣最大、栽植廣泛,同時也極具觀賞性的“日本櫻花”(又名“東京櫻花”、“江戶櫻花”或“染井吉 野”),幾乎成了“櫻花”的代稱,就連《中國植物志》新修訂的名稱中的“櫻花”一詞,都是用來專指“日本櫻花”!如此說來,櫻花作為日本的“國花”,的確 是名正言順。
具體就我們武漢市各處栽植的諸多櫻花而言,除了少量的本國原生品種之外,絕大多數都是從日本引進的。除了最富盛名的武漢大學校園櫻花最早系由侵 華日軍從該國引進之外,栽植規模最大的武漢東湖磨山櫻花園,其1萬多株櫻花樹也基本上都是來自日本。據說,磨山櫻花園的規模之大,足以與日本青森縣弘前市 櫻花園以及美國華盛頓市櫻花園并稱為“世界三大櫻花之都”,這的確是一個非常難得、值得稱道的美譽,但是請注意,“都”與“鄉”的語意完全不是一碼事,如 果“櫻花之都”這樣的名號竟然可以被偷梁換柱地說成是“櫻花之鄉”,那可真的是連小學語文都還沒及格。
事實上,同為“世界三大櫻花之都”之一,不論是美國的華盛頓,還是中國的武漢,它們所擁有的諸多觀賞櫻花大多都是來自現代栽培櫻花的發源地—— 日本,那么,究竟誰才是名副其實的“世界櫻花之鄉”,這難道不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嗎?一座每到陽春三月便處處盛開著“日本櫻花”的中國城市,竟然有一個 如此奇葩的商家,漂洋過海地跑到這些櫻花的原產地打廣告自封為“世界櫻花之鄉”,這真是一個天大的國際笑話!實在是有辱國格!
不僅如此,這個商家打著所在城市的名號到異國他鄉進行虛假失實的廣告宣傳與水平低下的商業炒作,還順帶捎上了以所在城市命名的武漢大學這所著名 學府,更是在無形之中觸碰到了這所大學乃至整座城市的歷史傷疤。武大校園的櫻花雖與東湖磨山櫻花園品種大致類同,但其具體來源卻很不一樣,后者大多是在中 日恢復邦交后由日本政府和友人相贈,尚可理解為中日友誼的象征,但是前者最早卻是由罪惡滔天的侵華日軍所引進,沾滿了受苦受難的中國人民的鮮血,其所承載 著的乃是一段不可磨滅的屈辱的國恥記憶,實在不宜毫無顧忌地輕易拿出來在昔日的侵略者面前大加宣揚。
值得一提的是,有相當一部分武漢大學師生校友在談論本校櫻花的歷史問題時,經常會抱著一種“不顧事 實,只求臉面”的基本立場,長期堅持一些基于虛假事實的錯誤歷史認知,其最典型的一套觀點便是——由于侵華日軍當年在武大校園內種下的櫻花早已死絕,因 此,“武大櫻花最初是由周恩來總理在1972年轉贈的”,與侵華日軍沒有關系!甚至還有武大學生如此描述校園里的“櫻花大道”——“我想珞珈的先輩們是精 心的栽種了這一方林子給后來的學子一個脫俗的圣地”!敢問誰是“珞珈的先輩們”?在1939年“精心的栽種了這一方林子”的侵華日軍嗎?!
筆者曾多次請教研究武大櫻花長達60年的蕭翊華教授(2007年去世)以及武漢大學園林部門負責人,得知武漢地區栽種的櫻花樹壽命一般為50年 左右,1939年由侵華日軍在武漢大學校園內種下的第一批櫻花樹,到了20世紀末確實已經全部死亡殆盡。不過,在此之前,武漢大學的園林部門多次以其為 “母本”,通過枝條嫁接的方式,大量繁殖出第二代、第三代櫻花樹,就“血緣”而言,正是侵華日軍所栽櫻花的“后代”,而并非另起爐灶,另外引種栽植,這種 “一脈相承”的歷史聯系,怎么可能斬斷得了?!
1973年,在中日恢復邦交后不久,有關部門的確曾將日本友人贈送給周恩來總理的一批山櫻花(又名“福島櫻”、“青膚櫻”等)轉贈了20株給武 漢大學,由學校栽植于珞珈山北麓的半山廬前,然而,這批山櫻花不僅數量極其有限,而且與武大校園中占據絕對主流的日本櫻花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品種。換句話 說,在通常情況下,一般的武大師生與社會公眾在武大校園各處所看到的那些最具觀賞價值的五枚花瓣的粉白色櫻花,實際上都是1939年由侵華日軍所種下的那 第一批“日本櫻花”的后代,而它們與周恩來總理轉贈的那些少量的“山櫻花”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而所有那些言之鑿鑿地聲稱武漢大學現有的櫻花主要由周恩來 所贈的人們,大抵從來就沒有去往半山廬前親眼見識一下真正與周恩來有關的這一小批山櫻花究竟是長什么樣子的。
到了20世紀90年代初,又有一些日本友人贈送給武漢大學一批日本櫻花樹苗,栽植于人文科學館東面的八區苗圃,不過,據武漢大學園林部門介紹, 這批樹苗的長勢并不好,根本就無法取代1939年的那第一批櫻花樹種,成為校園內新的櫻花樹的主要育種基礎與來源。直到現在,武大校園內的諸多新栽的日本 櫻花樹,仍然是在1939年那批櫻花樹的基礎上繼續進行繁殖的。